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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一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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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一回

史樂晴再次潛入賈雨村房間,正是這一日後的第三天。

不知是為了表示對甄士隱的信守承諾,抑或只是單純苦夏,前兩日裏,賈雨村皆鮮少邁出房間一步,縱使出來,通常亦只是在廳中稍作逗留,徘徊一陣、將不同窗外風景看得膩了,便懶懶返回屋中,連一日三餐,都幹脆減作一日一餐,似乎生怕給誰步入他房中的機會。

史樂晴看在眼裏,急在心裏。

機會明晃晃擺在眼前,卻不可觸摸,真乃天下第一磨人之事也。

所幸捱到今日,醫院召賈雨村回去覆檢。

——他自然是不願去。

不過家中老小,多少還有希望能夠以他換回原先的賈薔的心,陰差陽錯,同史樂晴心中所想不謀而合。你勸一句、我勸一句,磨上一陣兒,半是相勸、半是推拉地便將賈雨村哄出屋去,押上了去醫院的車。

史樂晴眼見得此場景,為免賈雨村發覺自己意圖,便在他預備出門時,先匆匆將自己收拾好,而後在賈錦問她時,說自己同人有約,中午不一定回來吃——她格外留意賈雨村動向,見那人聽後、將目光挪開,這才松了口氣,出了門去,於附近散步,預備等車子走後,再返回家中。

本是天衣無縫的計劃。

倘若不是,同林敏瀟狹路相逢。

二人於這狹小空間中對視良久。

到底是林敏瀟聰慧過人,她率先想通來龍去脈,不由得笑起來,道:“我該猜到的,原來那聽走了談話內容的人,是你的人!”

“啊,原來你也在場?”

本就不是陌生人,如此一來,二人亦都知曉彼此心意,不必多費口舌,本來緊張的氣氛頓時松弛下來。

說是輕松,二人倒不曾忘了自己此行目的,迅速劃分過範圍,便各自在屋中匆匆尋找起來。

不知賈雨村所說“各種渠道”究竟包括哪些渠道,於是線上線下、角落縫隙,全部細細搜查一遍。密碼之類史樂晴早已細細研究過,根據觀察得來的指位,試上兩次便驗證成功。

“過去多久了?”

史樂晴掃一眼電腦角落的時間,道:“不到一刻鐘,應當離醫院還有一段。”

“他們……能在醫院待多久?”

“說不好。那裏有誰是你的人麽?”

“沒有,劉茗煙和賀紫鳶都不在。”

劉茗煙和賀紫鳶……

史樂晴一邊翻郵件一邊想,原來,她們費盡周折、千方百計讓彼此退出局面,到頭來,面對家人朋友的命運,卻誰也沒有退讓。

她們都自願承擔起這一份責任,無論可能迎來的是意外,還是終結——只要,是為了彼此,是為了命運,是為了未來。

不問結局,不問執念。

只是為了彼此,為了自己的一生。

“找到一份。”

又是幾分鐘,林敏瀟率先道。

史樂晴立刻跳起來,轉身看她手中那份看上去亦有些年頭的筆記本——接著又迅速掃了眼時間,還早,醫院覆診就是再順利,亦不到結束。

“是紙質的……他藏在哪裏?”

“夾在床和床頭櫃縫隙裏。”

“倒並不是個很隱蔽的地方……看來,他本就不擔心這一切。”

“繼續找吧……萬一是障眼法?”

史樂晴頭腦逐漸從方才的興奮中清晰起來,正有此意。

毫無疑問,保密程度愈高的內容,可信度愈高;就算並非如此,至少也會具備更高的參考價值,進行互證。

——但,能夠破解的可能性,當然也會更低。

保險起見,她們決定最多再逗留二十分鐘。十七分鐘之後,無論有沒有找到更多信息,都必須開始清理她們所留下的所有痕跡,並在三分鐘之內徹底清理完成。

林敏瀟起初已經不抱什麽期望——倒不是她太悲觀。只是,倘若那內容有那麽容易讓人便找得到,倒也不足以稱之為秘密了。擱在明晃晃的位置,同公之於眾,又有什麽分別?

但,真實的結果,遠好過她的想象。

郵箱中查到一封尚未發送的定時郵件,內容卻同另一個世界毫無關聯。盡管如此,史樂晴還是將它拍攝下來,保存、上傳,以免錯過被加密的內容;

雲盤中查到一個未命名的加密文件夾,也是她們唯一完全沒有頭緒的密碼。史樂晴不善這種半賭半猜的工作,為了節省時間、提高效率,幹脆將林敏瀟換過來。

在此期間,她又自上鎖的抽屜中,找出個上鎖的匣子。兩層鎖都是五金店最普通樣式,對上手經驗多些的人而言,隨便一根鐵絲,找準方位力道,就能叫它乖乖松嘴。裏頭藏著的內容同樣加密,她還是用老法子,保證它上傳得安然無恙。

第十六分鐘,運氣達到鼎盛,林敏瀟如有神助,在將幾個數字翻來覆去組合過後,正式宣告大事告成。二人喜笑顏開,一面將材料再次備份,一面開始清理痕跡——她後知後覺地意識到,其實清理的重要性,已經遠不如前。

從前清理,是為了避免賈雨村生疑、從而逃走或引發什麽不良效果;如今,既然大事已經解決,縱使他真的發覺自己的秘密被探看過,又能有什麽負面影響呢?

“你覺得,他的覆檢情況會怎麽樣?”

確定一切就緒,史樂晴緩緩自房間中退出來,關上房門。

整座宅子依舊安靜,除了她們二人之外,只有老太太和她自己的女傭,在樓下陽臺上彼此相談,氣氛恬靜又慵懶,仿佛方才驚心動魄、嘔心瀝血的四十分鐘,只不過是留存在房間中的一場夢,一旦關上了門,夢便緊跟著煙消雲散。

“當然會很好——他可不同於王齡齡。樂晴,你想,賈雨村從未向外人袒露或強調、證明過自己的真實身份,而且,有甄士隱先前對他的叮囑,他也不難融入到這個時代當中。更何況,有關另一個世界的一切,他先前一直裝聾作啞、裝傻充楞,倘若不是這次,你逼他露出馬腳、亂了陣勢,我們還未必會得知,他其實什麽都知道,只是在裝傻。”

史樂晴點點頭,又接著道:

“劉茗煙……現在聽你調遣?”

“這是什麽話……他只是以為自己能將事攬下來,所以將你與紫鳶推出去了而已。倘若話說開了,我們照樣可以一同奮鬥。”

史樂晴擺擺手,忽想起賈蘭,不過眼下,亦沒有先將他戳破的必要:“倒是不在這點細枝末節,反正我們兩個今天已經碰頭了……賀紫鳶呢,劉茗煙知道,她還在做這些事麽?”

“他不知道。紫鳶出去查香菱的事了——對了,我還沒有同你講過,是不是?”

“哦,香菱那邊,也有線索?”

“不算是線索吧……我和紫鳶只是覺得,萬一是真的,當然是能救一個人,就多救一個人。”

“救人?——這又從何談起?”

既然大事已經解決了多半、剩下的也並非短時間可以處理清楚,二人決定一同來到史樂晴房中一敘,正好可以一邊研究方才得到的加密內容、一面相互交流些事情。只是,剛一落座,林敏瀟忽地又想起些什麽,她連忙站起來,道:

“不好,我險些忘了——分手之後,我答應他,再不出現在這宅子中的。”

倒不是顧忌什麽兒女情長,只是二人鬧得尷尬,又決心分道揚鑣,她不想白白受個莫須有的罪名,更不希望鬧得全無體面。

史樂晴無奈地搖搖頭:“問起來,只說是我請你來的,不就行了?再說,他若真有那同你一刀兩斷、老死不相往來的骨氣,就該把什麽電影畫面、劇本參考之類的東西全部刪掉,或者把版權費盡數賠給你;還要將你從那公司中趕走,讓他被他父親罵個狗血淋頭——他連這點事都做不到,連這點為人的骨氣都沒有,憑什麽要求你信守承諾?”

“他不仁,我……”

“你完全可以不義。”

史樂晴不由分說地將她留下。她說:“我倒是不信,他自己不幹好事,還有臉說你做得哪裏不對!”

林敏瀟雖心中忐忑,但猶豫兩秒後還是坐下,一半是為史樂晴的盛情相邀、以及她們需要交流的正事,另一半,卻不是為了賈蕓瑛,而是想:是的,她憑什麽要用別人的錯誤,來懲罰自己?

這不公平,且不明智。

她當然是重情重義、將愛情看得重要的人。然而,憑什麽,捧出真心的人,就該被人攻擊、被人傷害?

該承受這份矛盾、尷尬的,明明應當是那自顧自庸俗的人。

“還愛他?”

史樂晴留意到她神情中的猶豫,道。

這是個相當覆雜的命題。

“也許。我興許永遠都會愛上多年前的那個少年,但也許,我從未真的愛過如今的賈蕓瑛。”

很多年以後,直到這一刻,她才終於真正懂得當初,AI彈出的那句勸告。

原來她愛的,一半是那個少年,一半,是對他的所有幻想。相知、相戀,幻想磨損,少年亦遠行,愛情雕零一地,最終,留下的,只是柴米油鹽後的滿心茫然。

可是悲過、痛過、傷過,她還是會站起來,勇敢地站起來。

因為愛情,絕非世間唯一的美好與真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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